我的博士阶段经过多个课题的“磨难”,始终坚持,最后成功。这里有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王先生对学生对我的大度和宽容。如果换成其他导师,我可能早就被逐出师门了。宽容确实是一种师德。后来,跟乔老师一起工作的长期岁月也证实了这一点。现在我的学生也开始多了,对于真正能干的学生,我也是非常宽容,即使有所谓的冒犯,我也不太当回事。宽容这个师德我算是勉强传承下来了,但具体工作中,做得不够。我现在想想,可能是我受到国际脉冲星大师Manchester 教授的影响比较深,他对课题工作要求非常高,具体工作也极其认真。因此我对学生做工作的要求也非常严格。因此我几乎不敢与乔老师相比,我觉得他对学生包括对我是非常非常地宽容。
仔细想想我在攻读博士的三年半中,见到了多少人忙出国留学,忙下海捞钱,而我一直捱着穷在国内做科研。王先生一直给我非常深刻的爱国教育,帮我提升了思考问题的高度:我们国力羸弱,不能与洋人拼财力,但完全可与他们比智慧。中国的科研条件非常有限,但我们可以认真做事,我们有责任发展和增长中国的力量。在我博士毕业之前的那个 1 月 15 日,我们几个学生给王先生过 70 岁生日,王先生非常感慨,感到“忧国心弥切,文章老未成”。他一直提醒,在中国还有很多贫穷的人,政府首先得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我们应该“用最少的经费,做最好的工作”。这也是我从王先生那里得到的非常深刻的师德传承,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
三 工作阶段
我 1993 年毕业就留在北京天文台工作。多次,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我都去找王先生去汇报工作,讨论各种工作上的问题,甚至是生活的问题。我们渐渐的由师生关系变成了忘年交的恩师益友关系。我对王先生看问题的深度和思考问题的高度极为仰慕。
他经常跟我分析历史上天文进步的各种因素,包括方法、瓶颈的突破、人的因素等等。还给我讲解天文重大发现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在中国社会转型期,经济大潮冲击和各种诱惑时时袭击,我与他一样都坚挺着,一直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王先生非常清楚他的使命,在开创我国射电天文领域并推动了各地的很多发展之后,射电天文领域应该由年轻人去担当,比如,当时已经是台领导的南仁东研究员。所以王先生逐渐淡出了射电和密云的很多事情,自己专心做 LAMOST 这篇大文章。终于 图 3. 1993年5月我博士毕业后在王先生家与先生在 1996 年,他与苏定强一起完成蓝图,国家立项,具体实现就交给崔向群等去完成。那时他 74 岁了。
关于 LAMOST,他的战略意图是如此清晰:突破国际天文界光谱获取的技术瓶颈,开创研究的新纪元。看看近 10 年国际上的天文发展,完全就是在这条道路上大步前进的。特别是斯隆巡天,跟他 16 年前提的思路完全一样,也是一个小小的 2.5 米望远镜,突破光谱获取的瓶颈。虽然他们的项目提出晚几年,但他们的体制和基础使得他们出结果非常快,这些数据使得整个天文学和宇宙学研究发展和进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大。大望远镜或者是花大价钱的望远镜与人家小望远镜相比确实是非常汗颜的。
我常常去他家,陶醉于他的讲解和分析,一听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我也发表尖锐的意见,待他反解。我们也常常讨论中国天文的发展道路,设备问题,人才问题,体制问题,方方面面,无话不谈。
特别是关于设备问题,很多次讨论之后,他还亲笔写下来给我,多读几遍。在 LAMOST 立项之后,他被请求去“救”密云。经过非常非常认真的调研,读了很多文献,他发现了一个科学的重大契机:建设一个简易的 50 米射电望远镜观测脉冲星以测量背景引力波。他的战略思想非常清晰,化最少的经费,做国际上还没有起步的最最前沿的课题。可是天文界同仁甚至领导们思考问题的角度往往不同。多方奔走之后,密云 50 米射电望远镜建设起来了,但本来祈求的科学前沿脉冲星观测后来不得不让位于国家探月工程的数据接收了。几年下来,这项前沿探索目前已经被澳大利亚、英德主导的欧洲和美国三个独立课题组占尽了至少5 年的先机。我作为他的“知己”,与他一样感到非常失望,非常无奈。即使在前几个月,他听说我们有可能——仅仅是有可能——在云南利用一个项目建设脉冲星观测的专用望远镜,虽然我们时常见面,但他还是非常兴奋地给我写一封信,表达了一种特别的激动和期盼。他希望这作为他的三个愿望之一能够被实现。
关于人才,我国科技人才,包括天文人才,目前非常缺乏。王先生不仅仅是自己培养了很多学生,也利用世界上各种朋友的帮助,使得学生利用国际设备在科学前沿做工作。我惊叹王先生对人才成长规律和当代教育的观察和思考。他发现,人才成长非常重要的激发阶段是中学。在中学阶段被激发的科学苗子最最容易成长为科技人才。看准了这一点,王先生创建了青少年科技俱乐部,用他的道德风范,登高一呼,使得科学界几十位院士专家都注意并积极参加人才成长激发期的各种工作,为人才早期的兴趣激发而做出努力。王先生在 75 岁到现在 90 岁这个阶段以后到 100 岁都能够发挥他影响力。我与先生心心相通,这几年也非常高兴地在青少年科技俱乐部发了一点光,去认识和激发那些年轻的原子,期待他们将来能够发出激光。
四 不是结束的话
要说起过去我与王先生 25 年相交相知,故事其实很多。王先生跟我说,等他一百岁的时候再写这篇文章。我想了想,今后的十年,我们可能会有更多的故事。这里就主要通过一些事情说说王先生与我的师德传承和他的战略思维。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一直传承这些师德。当然我也趁机写出来检讨一下自己,使我将来做得更好些。写出来与大家分享,好像是一种正能量传递。对了,中国科学院院长白春礼院士听说王先生九十华诞,很高兴地题写一幅字,请大家共赏。我这篇文字也借用它做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