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动态
星罗·棋布——自称“无所作为”的王绶琯老大爷,您还想咋?(八)
时间:2021-02-25来源: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当年拍摄王绶琯老大爷的时候,跟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的老会员、中科院某年轻博导私下嘀咕,觉得他老人家特别像《功夫熊猫》里的乌龟大师,简直形神兼备。
今天特地重看了电影里Master Wugui羽化的那一段,哭成狗。
幸亏他心心念念想要培育的桃子依然在被后继者们播种下去,花开灼灼,映照满天繁星烁烁。
老大爷离去后的这段时间,王荧一定很辛苦,毕竟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可惜碍于疫情,我恐怕没法真正给她帮什么忙,估计相关的追悼活动也会一切从简吧。
那就老老实实接着写我的连载,权当是一种寄托哀思的方式。
尽量争取能写得轻松点,老大爷那么幽默的人,应该不会希望我把气氛搞得太沉重。
而且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怕接到周琳老师或王荧报告坏消息的微信了——最坏的事既然已经发生,反倒无所畏惧,可以继续奋力前行。
咱们接着说他老人家当年明确了俱乐部理念之后,如何给“大手”和“小手”们牵线搭桥的事儿。
由于老大爷自己是中国科学院的院士,“大手”那边,他最先拉下水的,就是中科院下属的若干个研究所。
按照周琳老师的话说,“我们跟着王老挨家挨户地拜访了几家,他亲自去跟他们讲这个理念,所以当时他们都挺支持的。最早等于有五六家科学院的,当时的动物所、植物所、遗传所、大气物理所,还有北京大学化学院等等一些单位,我们就起名叫北京青少年科技俱乐部活动学术指导中心。”
我在节目里采访的北京八中的高颖老师,曾经见证过这样的一幕:
“到现在这个场景我记得印象特别深刻,在动物所的门口,我先到的,然后从一个出租车上下来了三个老人,一个老人就是王老,还有一个是李宝泉老师,还有一位就是周琳老师,他们当时去动物所是拜见导师。那一天我才知道这三位老人在北京的这些科研单位,一家一家地拜导师,给谁拜呢?给中学生拜。”
那会儿的王绶琯老大爷,已经76岁了,据说还能大步大步地走,可不是我采访时见到的颤颤巍巍的状态。
在周琳老师手里那些当年授牌仪式的照片里,基本都能看见老大爷的身影:
“这个是当时中科院植物所承担这项科研实践活动,王先生也去给他们授牌,你看这是以匡廷云院士为首的团队,你看看当时匡院士多年轻,她现在也满头白发了。匡院士对这项工作非常热情,从1999年我们第一次活动在他们那儿,她就参与了,一直到现在,我们只要有活动提前告诉她,她一定会参加。”
匡廷云院士是我当年那集节目的外采嘉宾之一,她是北京市科普形象大使,跟我说自己有五十多年的科普情结,对王绶琯老大爷的理念也十分认同,所以非常乐于参与俱乐部的活动:
“我觉得王老的话,就是除了他的理念以外,整个北京市青少年俱乐部这套流程,这套系统工程设计得都很完美,特别是在他的晚年,可以说他是全身心地投入。所以这一点也是我非常钦佩,也是我非常感动的,也是我时间这么冲突,非常纠结的情况下,也要尽量想办法做(的原因),慢慢把它作为一种社会责任。”
匡院士说她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时间不够用,但总会想办法克服:
“就是到现在,我仍然在科学第一线研究也是很忙的,因为我自己的研究是科学的前沿,国际竞争很强烈,所以平常工作也是非常紧张的,有一支团队在做。但是只要是需要的话,我想今后还会继续做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老人家82岁,告诉我之前她的团队刚有一篇文章上了Science的封面……
像匡院士这样被王绶琯老大爷“忽悠”成俱乐部导师的大咖很多,周琳老师告诉我,截至2016年,他们已经请到了150多位专家,其中绝大多数是院士,甚至连一些真正上了岁数或者实在过于忙碌的老先生,就算没时间带着学生们参与科研实践,也会应邀参加俱乐部的科普讲座。
“给我印象挺深的就是科学名家讲座,请了很多老院士。这里很多院士都是在抽时间参加我们的活动,比如说师昌绪,他已经去世了,他作我们报告的时候是带着行李来的,作完报告拉着行李就走了。”
师昌绪啊,也是我们《大家》采访过的嘉宾,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一位我素未谋面却钦佩已久的老先生,可爱极了。
2013年年底,我给张存浩院士录制最高奖特别节目《影响》的时候,请来的现场嘉宾之一是王乃彦院士,他还跟我八卦过师老住在北京医院,一点儿都不老实,因为嘴馋,偷偷瞒着大夫吃红烧肉……
2014年11月10日听同事说他老人家去世了,我这一口血,唉。
至于王乃彦院士,也是俱乐部的资深导师,一直特别积极参与这件事,最早的倡议者里也有他,而且贡献相当大,他的故事我可以单拿一篇出来慢慢讲,这里就单说他是为啥被“拉下水”的吧:
“应该说我们中国最早做这个事情的,王老是当中重要的一个人。这里面也有韦钰同志,他们那时候就提出来‘大手拉小手’,就是用我们的‘大手’把青少年带进科学殿堂里面去。当时提的口号也非常感动,比如说我们要打破我们科研院所的大门,要走到学校里面去,跟这些青少年交朋友,那时候叫做‘忘年交’。”
而他说的最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被我用在了节目里,也是泪点之一:
“有个非常重要的意识,就是说必须让我们现在的青少年能够成功,他们明天才能让我们的祖国成功。”
王绶琯老大爷也好,周琳老师也好,王乃彦、匡廷云等众多院士也好,他们如此尽心尽力、殚精竭虑,为的是培养一批优秀的青少年科技后备人才,而且坚信他们会成长为祖国未来的栋梁啊。
想起昨天我还在朋友圈念叨:刚发现眼瞅着就要95岁了的张履谦院士居然还接这业务——给小朋友亲笔回复明信片……
就有朋友评论说,“收到明信片,该多荣幸啊”、“这是对小朋友最大的精神鼓舞!”
科学家老爷爷老奶奶们就是这样的,总会毫不犹豫地伸出他们的“大手”,去拉一把那些可爱的“小手”,没准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改变一个孩子的人生。
当然,要是能由他们亲自指点、大力扶持的话,就更容易发现和培养出科技界的人才甚至天才了。
周琳老师说:“王老跟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华罗庚与熊庆来的问题。华罗庚他本身念的书并不是特别多,但是熊庆来就看中了,他要没有熊庆来的扶持,他要没有抓住这个机遇,也许华罗庚就不是华罗庚了。实际上俱乐部就是给孩子创造了很多这样的机遇,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而除了这些科学界的老先生们之外,还有一批年富力强的中流砥柱,被王绶琯老大爷的“小实验”深深吸引,向孩子们敞开了自己实验室的大门,而且乐此不疲地当了20多年志愿者。
“因为我们是志愿者小分队,这里面经费很少,这里不谈钱的问题,所以很多导师跟我说,周老师你别跟我说钱。所以我有钱就多给点,没钱就不给,这个都没关系,这些人非常好,我觉得这点也是很重要的。大家都是一个目标,就是为了培养我们的孩子,为我们国家的未来去着想。”
周琳老师每次提到这些导师们,都心存感激。
而在像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昌增益这样的积极参与者看来,王绶琯老大爷和周琳老师他们的多年奔走,也是动力的源泉之一:
“王院士投入是很大的,我觉得整个科技俱乐部这么长时间能够坚持下来,跟王院士还有周琳老师,他们两个一直在推动这件事情(很有关系),他们的推动是很重要的。因为对王院士来讲这里也是一个业余的活动,他可能还有其它工作,但是能够这么投入地做,不断地抓住我们,不断地跟我们联系、交流,一年有好几次活动,这是很重要的,否则你要坚持也不容易。”
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的黄力老师也是我当年采访过的俱乐部导师之一(当年因为怕老爷子不禁折腾,能拍摄的内容有限,我从院士到导师到中学老师到老会员到新会员,再加上周琳老师和王荧,一集节目抓了15个外采嘉宾……),他认为王绶琯老大爷在科技俱乐部整个事情上面的贡献,恐怕至少和他以前的科学贡献能够相当:“他对中国科学的长远发展,实际上就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探索性的这样一个工作,然后这个里面的贡献实际上是非常大的,再过多少年之后,我觉得回过头来看,都会意识到这一条。”
“我觉得这个事他始终是亲力亲为,年纪那么大,每个细节都要照顾到。我印象很深的一条也是多少年前了,我当时提出一个事,就是我们能不能做一个论坛,科研文化方面的一个论坛,让已经离开俱乐部的老俱乐部成员和现在还在俱乐部的同学互相之间有一个对话,有一个交流,让老师也和他们有个交流,形成这样一个平台。这个想法提出来之后就得到王老的支持,他还亲自到我那个单位跟我谈这个事,当时他年纪都很大了已经,都80多了。后来还一块想办法盯着来设计这个事,最终我们还做了这样几期论坛,这个效果也是挺好。”
对于老大爷在这件事上究竟投入到了什么程度,或许没有人比他的女儿王荧了解得更深,在他老人家真正上了年纪之后,几乎每次去参与俱乐部活动时,她都会陪同前往,而回家后的“作业”也要陪着一起做:“他一开始发完言可能就会走,俱乐部所有的东西,老师的一些意见,包括导师的一些意见,我都会整个给他念,他都会做记录,一个一个做下来记录,把意见给写下来。他对学校的老师印象深刻的话他都会记得,他就会到时候自己脑子里去想下一步可能应该是怎么改。”
正式采访那次,王荧跟我说起93岁老大爷当时的状态:“每天晚上他会总结,他会说我今天没干多少事,或者是我今天算干了一点点事。他老跟我感慨,他说我的时间不够了,我听得挺难受的。我真是不够用了,我要是还有时间我要做什么,他还想做很多事。所以,我觉得这也是人家有人说这个是长寿的一个原因,就是老有追求的人可能会长寿,念念不忘,他总是觉得还有事情要做。”
写到此处,撑不住了,泪流满面。
王绶琯老大爷去世的消息,今天已经在网上传开了,但真正关注这件事和这个人、知道他做了多大贡献的人,又有多少呢?
你看看微博的热搜,铺天盖地的还不都是明星偶像们那些狗屁倒灶、鸡毛蒜皮的破事……
只有我们这些接触过他的人知道啊,他已经随风而去,化为繁星中的一颗,却依然在为科学启明,照亮无数人前行的方向。
用一张前年做的小宣传片的截图,作为这一篇的结束吧,当时我取的名字就是《点亮群星》。
朱大象个人简介
朱童,纪录片导演,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传播学硕士,在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大家》栏目工作十余年,采访各领域“大家”数十位。